周芳 大鱼
深海蘊藏着丰富的宝藏,也孕育着神秘的生命,人类对其千年的探索,也不足以了解其中1%。珊瑚礁是大海深处的“热带雨林”,和众多海洋生物一起构成了一座座特殊的“秘密花园”。它们具有保护海岸、维护生物多样性、维持渔业资源等重要功能。中国珊瑚礁分布于自北纬24度的东山岛,经北纬20度的中国大陆南极村,至三亚、西沙群岛、南沙群岛……在这里,它们不仅维系着水下生态环境,更是在当地居民的巧手、巧思中,被赋予了独特的人文意义。福建漳州东山岛柳珊瑚的故事
中国福建南部沿海的东山岛,濒临东海,全年最低水温为14度。依托海水资源和亚热带气候条件,这里造就了已知的中国沿岸最北缘的造礁石珊瑚礁群落,被列为东山珊瑚省级自然保护区。
受限于温度,东山岛的造礁珊瑚种类并不多,但珊瑚覆盖率可观。不同于印度洋、太平洋的热带鹿角珊瑚,东山岛造礁珊瑚中没有姿态优美的枝状珊瑚,都是扁平的大块头,其中最多的就是标准蜂巢珊瑚和盾形陀螺珊瑚。潜水深入,只见标准蜂巢珊瑚上布满了蜂巢般的孔洞,色彩各异;盾形珊瑚就像一片片矗立的盾牌,守护着这一片海域的宁静。珊瑚内的“居民”则藏身于珊瑚叶片间或空洞中,在这里繁衍生息。
再继续深入海底,阳光开始变得微弱,水流也变得更为湍急。造礁珊瑚开始渐渐减少,但是却生长着一类如石杨柳般婀娜多姿的非造礁珊瑚——柳珊瑚。柳珊瑚种类繁多,约有1200种,俗称海扇或海羽,一簇簇五颜六色的珊瑚在海底竞相争艳,既像一把把精致的折扇,又似一片片轻盈的羽毛,在海里袅娜起舞。正如一片色彩斑斓的海底森林一样,这里既是一道靓丽的海洋景观,也是多毛类、双壳类、腹足类、棘皮类和鱼类等各类海洋生物的栖息地,承载了众多生命的消逝,见证了无数新生命的开始。
在更深的海底,生长着能存活千百万年的特殊柳珊瑚——黑珊瑚,又名海柳。它们每年仅能长5毫米,一枝1米高的柳珊瑚,需要至少200年的岁月沉淀,因而被人们称为“海底活化石”。海柳质地极为特殊,水浸不腐,火烧不焚,枝干极富弹性和韧性,但是一旦离开水,就会变得极为坚硬。它造型曼妙、色泽饱满、质地坚硬,且极其稀有,古时便是帝王将相的珍贵藏品。极富智慧的渔民则用这种珊瑚雕出了不少既具实用性,又有艺术收藏价值的海柳雕,例如烟嘴、手镯、戒指等。值得一提的是,利用海柳雕成的烟嘴还是一个天然的过滤器,有凉喉解热、爽肺提神的功效。
东山海柳雕始于明末清初,至今已有百年历史,但海柳生长缓慢又极为珍贵,功力不够的工匠进行雕刻极易损毁材料。目前东山岛仅有十多位从事海柳雕刻的民间年长艺人,其中极富盛名的便是陈佛顺。
自1983年开始专职从事海柳雕创作至今,经过几十年的磨练,他的作品集传承和创新为一体,融入当代审美观念和设计理念进行巧妙构思,在利用海柳天然色彩基础上,以不同的生理纹路入手雕镂出各富特色、精美玲珑的工艺品。有时为了创作出最符合海柳原造型的作品,他甚至带着一枝海柳到寺庙、海边沉思,变换不同的场景,以抓住一丝灵感,胸有成竹后,再熟练下手。刻刀游走,屑末飞扬,经过剪枝、车、磨、钻、画样、雕镂、抛光几道复杂的工序,一件工艺品甚至会耗费几年的时间。
九龙托弥勒佛便是陈佛顺的经典作品。这件耗时两年才雕出的烟嘴,凝聚了他的灵感和心血。九条栩栩如生、形态各异的威龙,托着中间笑口常开的弥勒佛,寓意吉祥和尊贵。它长约48厘米,高约24厘米,通体是由一株粗大的海柳雕刻而成,走势流畅、色泽饱满,深受收藏家的喜爱和追捧。完成这样一件作品实属不易,所以当它在上海拍卖行拍卖时,起拍价便高达186万元人民币。也正是这一件作品,提高了人们对海柳、海柳产品和艺术品的认识,打开了海柳艺术品的收藏市场。2020年,海柳雕被确认为第三批福建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陈佛顺便是海柳雕传承人。
如今,60岁的陈佛顺只希望这门手艺能留在东山岛,留在中国并传承下去,为此他甚至拒绝了渡过远洋来重金求学的日本学生。由于海柳生长周期长,日渐稀少,再加上愿意学习且具天赋的人较少,其技艺传承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探访中国大陆南极村水下水上都有“珊瑚屋”
从东山岛的西南方一路南下,来到中国大陆最南端,北纬20度附近的南极村。中国大陆南极村自古便有“极南”“尽南”的称号,位于广东省徐闻县角尾乡,之所以称为角尾乡,是因为这里处于中国大陆之角、神州之尾,而处在其西南部的南极村便是中国大陆最南端的唯一极地。
从空中俯瞰,南极村被琼州海峡和北部湾所拥环,地形似伸向大海的牛角。湛蓝的南海水与灰蓝的北部湾海水在此交汇,形成了奇异的合水线,两侧海水泾渭分明。合水线变幻莫测,尤其涨潮时分,双海涌起的潮水,从不同方向同时激荡,拍打出一条罕见的“十字浪”,蔚为壮观。
矗立海边、位于南极村最南端的岬角灯塔通体呈白色,以蓝色相间做装饰,塔身写着“中国大陆最南端”七个大字,是南极村的标志性建筑。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灯塔照进附近的大海中,驱散无边的黑暗,艳丽的石珊瑚也开始在晨曦中清晰起来。30多种石珊瑚在海底“盛开”,绵延几十公里,形成了中国大陆架成片面积最大、种类最多的珊瑚礁生物群落,其海底奇观堪与澳洲大堡礁媲美。每当艳阳高照的时候,泛舟海上,便可透过清澈的海面观赏到色彩斑斓的珊瑚群景观,姿态优美、形状各异,在微波荡漾的海面下闪着粼粼的光,令人流连忘返。
南极村海底的珊瑚奇观得益于这里独特的地区条件,而更让人惊叹的,是南极村村民就地取材打造的珊瑚石建筑,延续着千百年的传奇,成为中国甚至全世界罕见的人文建筑群落。
漫步于南极村,我们发现这里留存了许多用形状各异的石头搭建的房子——灰白色的外墙,茅草搭成的斜屋顶,少有人居住。走进细看,只见砌成墙身的石头竟是珊瑚石,当地渔民称之为“海石花”。珊瑚石具有石灰的特点,水一淋就自动凝结,而且十分坚固。当地渔民利用珊瑚石的这一特性,将死亡后被冲到海边的珊瑚搬运回来,削切平整,用以建房子、砌围墙,甚至铺路。用珊瑚石搭成的房屋造型独特,艺术性极高,又被称为“会呼吸的房子”,冬暖夏凉,东山渔民世世辈辈都居住在珊瑚屋里。摸索着粗砺的珊瑚石墙面,那些沉默于海底的生动故事、每一片珊瑚的生与死,仿佛穿越了时光与距离,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近几十年,经济快速发展,村民先后搬进了混凝土修建而成的高楼,珊瑚屋相继荒弃。如何保护好珊瑚屋这一特色建筑?直到一批现代设计师的出现,赋予了珊瑚石新的活力与生机,让它再一次在南极村的文化里大放异彩,并吸引了全国甚至全世界游客的目光。
这些年轻的梦想家根据南极村当地特色,利用现存废弃的珊瑚屋建筑或是存量可观的废弃珊瑚石,建起了一座座文化气息浓厚的珊瑚屋民宿:珊瑚石堆砌的墙面、铺成的道路、打造的假山、随处可见的珊瑚摆件,庭内还有旧船、木桌椅,传统渔家农院的气息扑面而来。沿着珊瑚石小径,可见巷尾街角种着各色的花;海风轻柔,仿佛在与村内的珊瑚石相呼应,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现在,珊瑚石民宿群成了南极村的名片,各地游客纷至沓来,在这里探秘珊瑚的前世今生。结束了海底生命的石珊瑚上岸之后获得新生,在漫漫岁月长河中,和人类栉风沐雨、相依相偎,形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南珊瑚礁生物群落“海底居民”的生态天地
离开大陆南极村,搭船继续南下,来到美丽富饶的西沙群岛。这里珊瑚种类繁多,红珊瑚像枝条劲发的小树,石珊瑚就像从地底长出的蘑菇,鹿角珊瑚像分枝繁多的鹿角,筒状珊瑚就像嵌在岩石上的喇叭……这些千姿百态、五彩缤纷的珊瑚在海底构成了一座精美绝伦的“水下花园”。
要建造这座水下花园,需要作为“建筑师”的造礁珊瑚和作为“设计师”的非造礁珊瑚同时出动,造礁珊瑚为这座花园建立起稳固的结构,使珊瑚礁不断向外扩张;而非造礁珊瑚则让它的造型更加生动、别致。此外,珊瑚礁里还有各种海洋“居民”,它们在此繁衍生息,把这里当作家园。而造礁珊瑚,便是为这群海洋生物提供栖息地和庇护所的乐园。它为这群“居民”创造了多层次的空间,有幽暗的地下室、静谧的阁楼,坐拥绝美海景的露台,这些“居民”依据各自的喜好入住,和珊瑚礁一起组成了海底的珊瑚礁生物群落。
在这个庞大的社区里,各种“居民”相互依存又彼此独立,每天上演着热闹的社区生活动态。其中身为“鱼医生”的裂唇鱼备受尊敬,它们把“医馆”开在珊瑚礁之间的浅水区,一天就能为300多名“病人”服务。裂唇鱼以长嘴为手术刀,清除“病人”身上的细菌、寄生虫和腐肉,并以此维持自己的生命。长久以来,“鱼医生”和寻求服务的“病人”形成了和谐而独特的“医患关系”。可是,总有一些江湖郎中——厄尔卜里尼鱼跑出来招摇撞骗,厄尔卜里尼鱼和“鱼医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总是趁“病人”不防备时原形毕露,猛地伸出尖嘴狠狠咬一口就跑。
珊瑚礁里還有很多“住户”白天难得一见,夜晚才会出动。例如总爱从珊瑚丛中探出头的珊瑚礁“原住民”——蟹,它们外形有别:波纹蟹外形丑陋且恩将仇报——以“房东”珊瑚为食,是彻头彻尾的“采花大盗”;而梯形蟹与珊瑚共生,负责清除珊瑚身上的食物残渣,为珊瑚做保洁,是珊瑚的“护花使者”。当波纹蟹和梯形蟹狭路相逢时,梯形蟹会本能地摇晃身体驱逐波纹蟹,保护自己的家。
除了原住民,还有一种“边缘居民”——马粪海胆。它们与珊瑚相互依存,有时通过管足上的吸盘吸附在珊瑚礁上,为珊瑚清除海藻。此外它们也是拾荒者,会在海洋中搜罗珊瑚骨骼,将其吸附在身体各个部位,把自己伪装成一株可以自由移动的珊瑚,以此躲避天敌。
珊瑚礁不仅为海底生物提供了栖息的场所,也为人类带来了生态价值、观赏价值以及经济价值。千万年来,珊瑚礁像卫士一样静静守护着海岸线,如今,面对即将消失的海底花园,我们应该沉思:如何替我们自己,也为子孙后代,守护好这海底奇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