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勇
通常意义上,散文可分为叙事、哲理、抒情散文。散文的类型不同,对之解读切入的角度或路径各异。萧红的《祖父死了的时候》是一篇叙事性散文,对叙事性散文的观照,我们可以通过找寻文本的文眼来拎起全篇。文眼是厘清全文脉络的基点,窥看主题意蕴的窗口,感知写作意图的关键。散文具有形散神聚的特征,文眼是散文的神之所在,抓住文眼是读懂文本的一个前提。
《祖父死了的时候》,由关于对祖父的回忆与因祖父之死给“我”带来的孤独无助、悲痛欲绝的影响两部分构成。为什么祖父之死对“我”的打击如此之大?因为作者缺乏父母之爱,而在那个家庭中只有祖父给予她弥足珍贵的呵护与关怀。基于此,我们不难在本文的第四节找到文眼:“我若死掉祖父,就死掉我一生最重要的一个人,好象他死了就把人间一切爱和温暖带得空空虚虚。”而句中的“愛”和“温暖”更是文眼的核心,起到“立片言而居要”的作用。
清代学者刘熙载说:“揭全文之旨,或在篇首,或在篇中,或在篇末。在篇首则后者必顾之,在篇末则前者必注之,在篇中则前注之,后顾之。顾注,抑所谓文眼者也。”本文文眼的位置居于文章的前面,从这个意义上,本文文眼起到经纬全篇、烛照全文的至关重要作用。
借助文眼的核心“爱”和“温暖”,我们可以梳理出文章的脉络。文章前半部分,主要写出了祖父对“我”的“爱”和“温暖”以及祖父与“我”相依为命;文章后半部分,则写出了如前半部分所言“他死了就把人间一切‘爱和温暖带得空空虚虚”。文章的后半部分主要刻画了面对祖父的死亡,“我”的不堪心理,从结构上看比较简单。而文章的前半部分,则相对琐碎而复杂。但我们只要抓住文眼,就可化繁为简。这部分一方面刻画了祖父的风烛残年的令人心酸的病中生活状态,更写出了“我”对于他给予的“爱”和“温暖”的依恋与即将逝去的担忧、焦虑和难过,继而以祖父给“我”金桔与陪“我”上茅厕两个细节凸显祖父对“我”的“爱”和“温暖”。行文中,还刻画了“我”的父母及继母对“我”的残酷冷漠,主要体现在夜间父母狠心拒绝陪年幼的“我”上茅厕,以及“父亲怎样打我”,“又娶一个新母亲来。这个母亲很客气,不打我,就是骂,也是指着桌子或椅子来骂我。”这些情节展现了“我”年少时代家庭关系的阴冷、薄情,内心的悲苦、孤独、无助,主要目的是用对比的手法突出了祖父对“我”的慈祥与疼爱,即对“我”的“爱”和“温暖”。
文本的后半部分着重写了祖父死了的时候的萧红的所见所思。它主要还是围绕由于祖父的去世,萧红的情感世界从此失去了“爱”和“温暖”,从而深深地感受到了生命的悲凉。通过对祖父葬礼场景的描写,“喇叭怆凉的在悲号”“乌乌的哀号”,渲染了悲怆哀伤的氛围。萧红面对祖父之死(“祖父这回真死去了啊!”),她是不愿相信而又沮丧无奈的。是的,萧红从小受到淡漠冷酷的父母亲的疏远,只有老祖父给她悲伤的童年以全心真诚的“温暖”与“爱”;但现在斯人已逝,今后举目言笑,谁与为欢?文中写到“我想世间死了祖父,就没有再同情我的人了,世间死了祖父,剩下的尽是些凶残的人了”。从此,“她就像生活在瑟瑟秋风的荒原上或沙漠中的一株往弱的小草,或是生活在冰天雪地里一只畸零的小鸟!”面对命运的残忍无情,萧红用祖父的酒杯饮酒,她在痛饮人生的苦味之杯,让我们感受到了她那失去了“爱和温暖”的脆弱生命的灵魂之苦。
祖父的死,萧红失去了人世间唯一的情感慰藉,“所以我哭着,整个祖父死的时候我哭着。”她在哭祖父,更在哭自己。前路茫茫,人处天地,独来独往。以后面对人世风雨的侵袭,萧红只能用孱弱的肩头独自承受。
失去了祖父的家庭已没有“爱和温暖”可言,这也让萧红对专制的家庭彻底绝望,最终从家庭出走,开始了她以后的追求“爱和温暖”的痛苦的流浪之旅,同时也开启了萧红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尤其是散文创作独特的艺术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