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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贡为何这样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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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贡为何这样狂

李少威

鲁哀公演砸了。

孔子去世时他去吊丧,灵前哭诉,言语悲切:“上天不怜悯我,不愿留下这样一个老人来辅佐‘余一人’,使我孤独而痛苦。尼父啊,你走了我就失去了自律的榜样了。”一国之君,去给一个前大夫吊丧,并且称之为“尼父”,礼遇不可谓不厚。

但是,“治丧委员会主任”子贡,却丝毫不领情,竟然在恩师的葬礼上,直接开怼国君。

他说:“我看你将不得好死。我的老师活着的时候你不用他,他死后你才来演戏,还敢自称‘余一人”,你把礼和名都丢尽了。”

“余一人”,是周天子的自称,孔子平生最恨的就是礼崩乐坏,法度僭越,鲁哀公这样自称是“失礼”;鲁哀公对孔子“生不能用,死而诔之”则是“失名”。子贡说得有理有据,只是在这种场合当面指斥,也太不给国君面子了。

子贡究竟什么来头,为什么这么狂?

端木赐,字子贡,卫国人。

卫国多君子,这在当时是举世公认的。公叔文子、史鱼、蘧伯玉……不胜枚举,其中的蘧伯玉,就是子贡的外公,不但以道德学问闻达于诸侯,还是卫国的上大夫。

子贡所在的端木家族,是著名的富商大贾,子贡年纪轻轻就继承家业,成为“跨国公司董事长”。

如此出身显赫,其人个性张扬,也符合情理。

蘧伯玉与孔子关系很好,亦师亦友,子贡拜入孔子师门,可能就是他从中玉成。

孔子收下子贡,是捡了一个宝贝。鲁定公十三年,他离开令他失望的父母之邦,带着一众弟子,浩浩荡荡周游列国,寻求能够重用自己的君主,此后14年,萍踪飘零,居无定所,时陷困境,旅途所费不菲,钱从何来?

日本作家井上靖在其著作《孔子》中说,“孔子14年历访中原各国的费用,孔子葬礼以及众弟子3年服丧期间所需的一切开支,都由子贡一手筹措。”

孔子当然是个好老师,但子贡似乎是一个倒霉学生,他跟着孔子,宛如“进了985大学,选了一个糟糕的专业”。孔门四科,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子贡属“言语”科,跟宰我“同班”,子贡、宰我是言语科最卓越的弟子。

放到孔子的思想里去综合权衡,言语科总让人感觉很尴尬:孔子经常反对“佞”(巧舌如簧、拍马献媚),他认为君子应该“讷于言而敏于行”,同时又教弟子专业学习言辞,这里面似乎有矛盾。

当然你可以说,如果品行端正,擅长言辞也可以防止“佞”。但是,“有教无类”,“自行束脩以上未尝无教”,德行却不是先天的,既然还有德行科,是不是应该先学德行再学言语呢?

不知道是否受到这个矛盾的影响,言语科的两个高材生,似乎都不討孔子喜欢。

宰我,人所共知,因为白天睡觉,孔子责骂他而产生了“朽木不可雕”这个成语。

至于子贡,孔子对他的评价也让人非常困惑。有一次他问了一下孔子:“赐也何如?”

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

瑚琏,是祭祀时装粮食的器皿。祭器地位很高,但是用来比喻子贡,就相当于说他是个“高贵的饭桶”,中看不中用。子贡应该是孔门最有实践能力的学生了,得到如此评价,不得不令人怀疑是不是因为“专业原因”—太会说话。

前面说“似乎都不讨孔子喜欢”,不要看漏了“似乎”二字。孔子不喜欢宰我,但却并不讨厌子贡。

宰我言辞犀利,常常提出诘难,让孔子难以应对。比如孔子主张父母之丧要守孝三年,宰我就说,老师是推崇礼乐的,但三年不习礼、不行乐,肯定礼崩乐坏,因为都忘了嘛。他认为一年守丧就够了。这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可见宰我言语科第一不是浪得虚名,这就让孔子很恼火。

孔子问他,父母死了一年你就吃香的喝辣的,心安吗?

宰我一副“你爱看不惯就看不惯”的佛系、躺平态度:我心安呀。

子贡不一样,他即便不同意老师的主张或作为,态度却始终是严肃而虚心的,孔子对他烦不起来。而且子贡,既有钱,又能干,哪个领导都需要这样的手下。

孔子最重视的学科是德行科。学言语可能会“佞”,学政事、文学也可能会有相应的副作用,“就怕流氓有文化”,这些都必须以德行为基础。

宰我、子贡之外,学政事的高足子路、冉求,在孔子跟前日子也不那么好过。前者经常被奚落,后者则几乎被逐出师门。

而孔子最喜欢的弟子颜回,就是属于德行科,被列为孔门第一,还在后来被尊为“儒家四圣”(孔子、颜回、曾子、孟子)之一。颜回是个道德榜样,“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安贫乐道,秉性忠厚,聪敏好学,举一反三。

现代社会,不怕说圣人的坏话:“颜回,就这?”

是的,但他却被孔子和后人捧到天上去了。从现实的角度看,真正的瑚琏,应该是颜回才对。

有意思的是,颜回不是言辞科的,但在孔子面前,却最会说话,每每能说得孔子心里无比舒坦,今天读来,感觉有时在说大话,有时就是在拍高级马屁。

举两个例子。

一次是“孔子北游于农山”,子路、子贡和颜回陪侍。这三人是孔门排名前三的弟子,孔子让他们“各言尔志”。

子路说,我的志向就是在两国交兵时,领军征战沙场,杀敌制胜,让子贡和颜回都跟着我干。子贡说,我一身白衣,游走于交兵的两国之间,陈说厉害,让双方根本打不起来,子路和颜回都要听我的。颜回则说,我辅助明君,使海晏河清,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世间根本不会有战事发生,让子路和子贡没事干,都喝西北风去。

颜回显然是在说大话。

子路和子贡所言,都是可以做到的,他们本身就是这样的人。而颜回所说,基本就是画大饼,根本没有实践方案,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有这种能力。何况当时诸侯国林立,你一个人能辅佐几个明君呢?即便可以全部归你辅佐,天下又哪来这么多明君?

然而,因为颜回的说法符合孔子的政治理想,就受到孔子最大的称赞。

另一次是孔子被困陈蔡,绝粮七日,犹慷慨讲诵,弦歌不绝。需要排解内心之时,他叫来子路,对他说:“难道我的道有问题吗?竟然沦落至此。”

子路是个直肠子,一脸不高兴地说,确实,何以至此呢?可能就是老师的仁德和智慧还不够吧。

叫来子贡,同样一问。子贡说,老师您的道啊,太博大了,天下都容不下,何不降低一點标准呢?

最后又叫颜回,他的回答是,老师的道太广大,天下不能容,但您从不放弃,当权者不用,那是他们的耻辱,何必忧虑。不见容于当世,才看出您是君子。

子路和子贡都被孔子教育了一通,而对颜回则是“欣然叹曰”:“有是哉,颜氏之子!使尔多财,吾为尔宰!”

颜回简直就是做了老师肚子里的蛔虫,怎么能让他高兴就怎么说。

当然,“明知不可为而为”是儒家的理想主义精神,一直激励后世学人,但这种时候,颜回说这个解决不了现实问题。

子路光是发泄、自暴自弃固然不对,但只是一时之气,也是真性情。子贡的回答是最通情达理的,先获得机会施展抱负再说,何必非要别人先同意你的远大抱负再干活,这不是一根筋吗?

孔子对颜回击节赞赏的话语,可能无意中透露了一个秘密—“颜氏之子”。他是孔子母家的孩子,而孔子从小在母亲家里长大,他们是亲戚。

对比一下子贡的待遇,孔子可能偏心了。毕竟真正面临问题时,总是子贡负责解决。这次在陈蔡之间被围困,师徒一行几乎饿死,最后也是子贡想办法去联系楚昭王发兵解围。

子贡和颜回之间可能有矛盾,这从子贡怀疑颜回偷吃粮食一事隐约可见。但子贡是君子,后来卫国将军文子要子贡评价孔门师兄弟,说到颜回,子贡也大力夸赞他的德行。

他最后说:“若逢有德之君,世受显命,不失厥名,以御于天子,则王者之相也。”意思是,如果颜回遇到有德之君,就会世代享受帝王给予的美誉,不会失去他的美名。被君王任用,就会成为君王的辅佐。

不愧是言语大师,一个“如果”,很有技术性。如果君王有德,又何以非你不可呢?儒家的使命“致君尧舜”,决不是等着有德之君出现的,颜回就是一生都在等。条件齐备你才出山,那是捡现成,前面谁去创造条件?

颜回一生,几乎未干一件实事,也没有什么独特的思想发现。后代帝王给颜回美誉,让他不失美名,除了孔子特别喜欢他之外,恐怕也与子贡这一评价有关。这个评价让帝王穿上了他们的新衣,如不大力尊崇颜回,就显得自己不是有德之君了。

子贡凭借一身本事,弄来米粮,请来救兵,解除陈蔡之围,可以说是救了孔子和一众师兄弟的性命,但这对于他的一生,只是个“小儿科”。

这就要回到本文一开头的提问,他为什么敢当面折辱鲁哀公?

一方面是因为他的地位很高,在各国都是与国君几乎平起平坐;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之前对鲁国有恩,也就是对鲁哀公有恩。

子贡的地位,司马迁在《史记》里有描述:“子贡结驷连骑,束帛之币以聘享诸侯,所至,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分庭抗礼是国君接待客人的礼仪,国君从东阶,客人从西阶,一起向中间走去,行平等的礼仪。我们回想一下国际间元首会晤的场景,差不多就是这样。

这一点,连孔子都做不到,子贡为什么可以呢?这跟他的跨国商业网络有关,投资总是受欢迎的,马云去美国也可以跟特朗普平等交谈;同时也因为子贡十分擅长交际,所以在各诸侯国都有十分好的政商关系,国君难免有求于他。

读到此处,你是否会想起后来的苏秦?以纵横之术,说天下之君,佩六国相印。子贡虽无相印,却是白衣卿相。

说到苏秦与纵横术,也绕不开子贡,子贡就是纵横家的鼻祖。说他对鲁国有恩,缘由正在于此。

公元前484年,孔子已经率领众弟子回到鲁国定居讲学,齐国发兵攻打鲁国。父母之邦,不可不救,孔子召集众弟子说,你们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子路、子张、子石都请命出马,这几个人的特点都是勇力过人,能够带兵打仗,但“孔子弗许”。子贡说,还是我去吧,孔子说,好啊。

齐国之所以要打鲁国,是因为权臣田常想要借刀杀人,让他的政敌高氏、国氏带兵上阵,自己躲在后面,渔翁得利。

子贡找到田常,几句话戳破他的算盘,然后说,你的算盘打错了一步:既然是要借刀杀人,就应该让他们去攻打强国,来打弱小的鲁国,一定会打赢,你这是送功劳给他们,等他们打赢,你的处境就更惨。

田常恍然大悟,求教于子贡:那该怎么办?子贡说,你让他们去打吴国,一定打不赢,输了你不就很容易收拾他们吗?田常说,对对对,但是出兵时说打鲁国,突然去打吴国,说不过去,怎么办呢?子贡说,别着急,你先按兵不动,我去吴国,说服它来打你就行了。

吴王夫差早有称霸之心,齐国一直挡在前面,之前两国就经常发生战争。子贡跟夫差说,齐国攻鲁,机不可失,救了鲁国就显示你的仁德名声,而攻打齐国,威吓晋国,诸侯都会臣服。夫差说,是这个道理,但是吴越之前发生过战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时时都想报复,我寝食难安啊,得先灭了越国才能放心去打齐国。

子贡说,机不可失,等齐国灭了鲁国,你就失去了显示仁义的机会,再打齐国还有什么意义?如果你担心越国,那我就去越国,说服勾践带兵跟着你出发,越国国内空虚,你就解除后顾之忧,而且有个诸侯国跟着你干,彰显你是代表道义的一方。

夫差同意了他的方案。

子贡去了越国,越王勾践感受到了危机与机会,“除道郊迎”。子贡说,我让夫差出兵攻齐救鲁,但他说你卧薪尝胆时刻想要报复,所以要先灭了越国再说,你危险了。勾践又行大礼—“顿首再拜”,问子贡怎么办。

子贡说,夫差残暴,国内矛盾很大,此时你应该大力支持夫差,拱着他去伐齐,如果打不过齐国,吴国削弱,是你的福气,如果夫差打赢了,以他急躁于称霸的个性,大老远跑过去不會就此收兵,还会接着攻打晋国,以图一举打败两大强国。我接下来就去见晋君,让他做好准备,以逸待劳,那么吴军必败。败了之后精锐尽失,重兵困于北方,你趁机发兵攻吴,一定可以灭掉吴国,报仇雪恨。

勾践听从子贡的安排。

于是子贡又去找晋国国君,说,你死到临头了知道吗?然后把自己安排好的局势和盘托出。晋君“大恐”,问计于子贡,子贡说,你赶紧厉兵秣马,严阵以待。

安排好之后,子贡就回鲁国去了,接下来,一场“世界大战”爆发。

吴国发兵攻齐,战于艾陵,大破齐师,夫差接着攻晋,相遇于黄池,被晋国打败。越王趁机率兵攻吴,吴王夫差紧急回军,与越战于五湖,兵败自杀,越国灭吴、称霸。

司马迁写道:“故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子贡一使,使势相破,十年之中,五国各有变。”

君子不器,子贡或许只是器,但绝对不是饭桶,孔子对此其实心知肚明。

子贡出身显赫,的确是有傲气的。但他身上的傲气,令人佩服。

一方面是,他认为不对的,就一定会说,绝不会圆滑地藏在肚子里,只拣好听的招呼。

孔子在鲁国“为大司寇,摄行相事”,才7天就诛杀了大夫、著名人士少正卯,还曝尸三日(杀没杀存疑,朱熹认为没杀)。此人并无犯罪事实,完全是出于有罪推定。

《孔子家语》记载,子贡当时就直接指出,这样做是老师的失误。

子贡要去出仕,当信阳宰,孔子临别赠言说:“勤之慎之,奉天之时,无伐无夺,无暴无盗。”

子贡一听就炸毛了:“赐也少而事君子,岂以盗为累哉!”我从小跟着您学习,还有可能去偷盗吗?

因为心有傲气,子贡拜师的时候是出于真心,还是屈从外公之命,都很难说。成为孔子的弟子,他心里不服,是有据可循的。

头三年,他并不觉得孔子有多高明。《论衡·讲瑞》上记载:“子贡事孔子一年,自谓过孔子;二年自谓与孔子同;三年自知不及孔子。当一年二年之时,未知孔子圣也,三年之后,然乃知之。”

孔子一直不满意子贡的地方有两点,一是他“喜扬人之美,不能匿人之过”,别人好的,他大力宣扬,别人不好的,他也会说出去,显得不够谦谦君子,也容易与人发生矛盾,比如文首讲到的训斥鲁哀公,就是最著名的例子。而今天看来,这恰恰是正直之人的样子。

二是孔子说他只喜欢跟不如自己的人待在一起。孔子预言自己死后,“子夏日益而子贡日损”—一个进步一个倒退,原因就是子夏喜欢跟比自己强的人在一起,而子贡则相反。“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

这样评价,要看考量标准是什么。后来子贡把孔子的仁义学说与商业经营结合起来,“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义利并行,成为儒商祖师,影响后世几千年,子夏则提出“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弟子李悝、吴起开法家改革先声,但他们已经不在乎孔子所主张的道德原则了,因此孰损孰益,很难评判。

孔子与子贡的关系,是众弟子当中最有趣的,彼此可以说一直“相爱相杀”。

在孔子眼里,子贡是有用之人,但不是大道的继承者,是器物之才,却不是君子之选,所以常常给予他二等评价,并且教训也很严厉。但在现实当中,自相识以来,所有关键时刻,几乎都要依靠子贡。

孔子病重的时候,子贡急急赶去,孔子见他进门,说了一句“赐,汝来何迟?”他心里对子贡,其实亲如己出,一语之间,道尽数十年沧桑,令人读之涕零。

而在子贡眼里,孔子一开始“很不咋地”,但他跟随的时间越长,就越是心悦诚服、五体投地。孔子是那种天生的卡里斯玛型人物,魅力四射,春风化雨,降服了子贡的傲气。

孔子去世之后,子贡与师兄弟们在坟墓旁筑庐而居,子贡承担了他们的生活费用,几乎是养活一个居委会。

三年期满,大家相诀而去,子贡又再“庐墓三年”,是唯一一个守了六年丧的弟子。

为了弘扬孔子的思想,子贡还主编了《论语》,后半生都致力于推广孔子的道德学问。

后来有人恭维子贡说,孔子的学问也不如你吧?子贡正色说,我的学问,是目光越过围墙,看得一清二楚,我老师的学问,高墙环绕,深不可测,你连门都摸不着。

他还打了另外一个比方:“夫子之不可及也,犹天之不可阶而升也。”

端木子贡,非凡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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