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庭芳 吴超
若按原计划，这家中国最大的金融科技企业将在完成IPO后，创造出约2.1万亿的市值。
疾风骤雨式的监管，将给金融科技领域带来哪些新变化？
一则监管新规的出现，给小贷公司套上了“紧箍”。
2020年11月2日，银保监会会同中国人民银行起草了《网络小额贷款业务管理暂行办法（征求意见稿）》（下称《办法》），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
该办法的核心条款是，个人单户网络小贷余额原则上不得超过30万元，以及经营网络小额贷款业务的小额贷款公司的出资比例不得低于30%。这两条将约束如花呗、借呗这样的网络小贷主体规模。
次日晚间，蚂蚁集团在上交所、港交所同时公告，将暂缓A+H股上市计划。若按原计划，这家中国最大的金融科技企业、最大的移动支付平台、最大的互联网消费信贷公司，将在完成IPO后，创造出约2.1万亿的市值。
疾风骤雨式的监管，将给金融科技领域带来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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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杠杆套上“紧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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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法》重新定义了网络小贷公司的经营范围、杠杆率、联合贷款规模等内容，这也将直接影响蚂蚁集团的“花呗”“借呗”业务。
首先是个人单户网络小贷余额原则上不得超过30万元，不得超过其最近3年年均收入的三分之一，对法人或其他单户网络小贷余额原则上不得超过100万元。
记者就此询问多家银行，虽然《办法》未对“收入”做出定义，但目前银行的信用贷款最高额度基本均在20万～30万。
其次是原则上禁止跨省经营，对极个别需要跨省经营的，由国务院银行业监督管理机构负责审查批准、监督管理和风险处置。
此前，网络小贷的设立审批权主要在地方金融办，例如蚂蚁下属的重庆市蚂蚁小微小额贷款有限公司（下称蚂蚁小微小贷），就是在重庆批准设立，由当地金融办监管。
一位不愿具名的银行高管向记者表示，这意味着央行将其完全纳入金融监管体系，将其视作一家金融机构，而非科技企业看待，包括对金融机构的风控、杠杆、资本金等要求也同样适用于蚂蚁这类网络小贷公司，“杜绝了监管套利”。
不过，该条款似乎也“增强”了现有玩家的“优势”。《办法》规定想要跨省经营的公司，必须满足实缴资本不低于50亿、取得为期3年有效的相关许可证的要求，监管将对同一投资人持牌数量设限，对未取得资质者要求将存量逐步清零。
这意味着后来者想要跨省经营网络小贷将非常困难。天眼查显示，目前满足上述条件的网络小贷公司有5家，包括蚂蚁小微小贷、重庆度小满（百度旗下）、苏宁小贷、中新互联网小额贷款有限公司、南宁金通小额贷款有限公司（实控人广西投资集团）。
更关键的限制在于“杠杆率”。
作为网贷公司的代表性业务，花呗、借呗等就相当于消费账单分期和现金贷款分期，但其主要资金来源都是通过ABS（资产证券化）循环杠杆而来。机构放贷后，将手中的债权打包成资产，然后在一级市场售卖，融来的款项继续放贷、发行ABS，循环往复，形成次贷。
曾有私募基金人士向记者描述过蚂蚁ABS的火爆行情。那是2015年，全行业都面临一波“资产荒”，股市等传统投资堆积了泡沫，蚂蚁ABS成为机构竞相争抢的产品。即便是蚂蚁为此产品设计了复杂的优先、劣后级别，劣后级的ABS风险极高，但仍抵不住投资者的争相竞购。
如今，监管建议在单笔联合贷款中，经营网络小额贷款业务的小额贷款公司的出资比例不得低于30%。也就是说，每100万贷款里，网贷机构需自掏腰包30万，卡住了其放贷规模。
蚂蚁招股书显示，目前蚂蚁的资本金约为350亿，信贷规模为2.15万亿，相当于其出资比例不足2%。
根据金融监管研究院院长孙海波的測算，如果将蚂蚁出资比例提高到30%，意味着驱动同等规模信贷，需要至少5400亿元表内贷款，外加1700亿元ABS。而这7100亿的放贷资金，根据目前表内贷款最多5倍杠杆的原则，资本金需要扩充到1400亿元的规模。
不过，《办法》距离最终定稿仍需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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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贷的“命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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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塞尔协议的核心，即是规定银行资本金比例和限制杠杆的规模，以保证储户资金的安全。
重庆市原市长黄奇帆在《结构性改革》一书中曾谈道，蚂蚁的做大正是依靠杠杆，将最初的30多亿元资本金通过2.3倍的拆借融资，形成了90多亿的小额贷款，然后向市场发行ABS 债券，融来的钱再去放贷，又形成规模更大的ABS，如此往返了40余次，将蚂蚁从30多亿资本金推上了3600多亿的规模，杠杆超过100倍。
当时的解决方案是，将ABS循环周转次数限制在4次，贷款资本金仍是2.3倍（重庆市），为满足要求，蚂蚁在3年内增资到350亿元。
这一情形的改变，将直接影响蚂蚁的收入。2020年上半年，蚂蚁赚取的725.28亿元营收中，微贷科技业务（花呗、借呗）收入258.86亿元，占营收近三成。如果想要扩大业务规模，资本金要求会顺势上涨，蚂蚁就得“真金白银”地向公司注入新的资金。
“全球的ABS市场都没有对ABS的发行进行过多限制，理论上不会有很高的杠杆。”上述银行高管告诉记者，此前在国内发行ABS，并没有对倍数进行限制。假设机构放贷100亿，然后再发行100亿的ABS，即便立即再次放贷100亿，完成这一过程也需要一定的周期，而此时的第一轮债务早已回收，也就不会堆积债务、形成杠杆。
但巨无霸的出现打破了常规。他说，假设一笔100亿的贷款资金，蚂蚁仅需要一周就能消化，但此时借款人的还款周期还未结束，借多还少，想要维持运作只能不断加杠杆。
做到这一点，依靠的正是蚂蚁庞大的用户群体。其数据显示，支付宝数字金融服务的用户数量为7.29亿人，仅花呗、借呗服务的用户就有约5亿人。
庞大的用户和流量，甚至让银行都沦为了蚂蚁的“打工仔”。
近期，张家港行公布了2020年三季度财报，其主要中间业务收入在前两年增长很快，最高达到总收入的35.32%，但这部分净利润却下滑不少，因为支出增长得更快。比如2020年前三季度的手续费和佣金支出为31.81%，增幅远高于收入部分。
究其原因，是因为其手续费支出都用在“新开展的网络金融服务”这一项目上，银行解释，手续费和佣金支出大幅增长主要原因系蚂蚁借呗手续费增加所致。
双方进行了所谓的“联合业务”，也就是联合贷款。运用互联网平台的数据、风控等资源，银行参与到网络放贷中，以此突破业务的地域限制。然而流量的使用也需要付出高额成本，这一部分的费用逐年增加，甚至覆盖了业务收入的增长。
结果就是，银行越来越依赖蚂蚁，虽然获得了客户和贷款规模，但蚂蚁获得了流量和数据，甚至主导了风控，最终贷款风险仍由银行承担。
银保监会消费者权益保护局局长郭武平近日在媒体撰文指出，金融机构与科技公司合作中，资金大部分来源于金融机构，但是金融科技公司利用寡头垄断地位，收取过高费用，增加了金融消费者的成本。
“在对个人和小微企业的联合贷款中，90%以上资金来源于银行业，有的高达98%以上，金融科技公司利用导客引流的优势，直接收取的费用占客户融资综合成本的1/3左右，加上代销或其他过度增信产品等收取的费用，往往高达2/3。”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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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资者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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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资者更关心的是，蚂蚁何时重新上市？会影响今后的估值吗？
10月底，蚂蚁集团确定了发行价，A股发行价为68.80元/股，H股发行价为80港元/股，总市值约2.1万亿元，为史上最大规模的IPO。
“蚂蚁有了‘天花板。”上海某大型券商发行部门人士向记者介绍，其贷款规模不可能像以前那样高速扩张，现在蚂蚁越来越像传统金融机构，“想象空间很小了”。据他估计，针对金融科技公司的监管将越来越接近银行监管。
據上述券商人士判断，蚂蚁的IPO已经完成过会、询价等阶段，距离最终上市只差临门一脚，预计不会推迟数年之久，“注册制下，监管更讲究信息披露，等市场消化了近期以来的监管信息，投资者更理性后，蚂蚁上市自然会提上议程”。
按照《科创板首次公开发行股票注册管理办法（试行）》第二十七条的规定，“股票已经发行尚未上市的，发行人应当按照发行价并加算银行同期存款利息返还股票持有人。”
A股的投资者已收到退款，而且将由蚂蚁支付一笔相当于同期存款利率的费用作为利息补偿。但H股的投资者将会损失一笔冻资的利息，因为当地的新股申购资金不计利息。
担忧的不仅股民还有基民。
2020年9月，华夏基金、易方达基金、鹏华基金、中欧基金、汇添富基金旗下的5只新基金开始销售，5只基金可战略配售蚂蚁集团的股票，相当于直接通过基金参与打新。
按照5只战略配售基金的介绍，每只基金募集规模120亿元，有18个月封闭期，最高有10%的资产可获得蚂蚁集团股票配售。如果按10%的上限计算，5只基金共计会有60亿左右的资金参与到蚂蚁集团的战略配售中。
基民投资热情火爆。据官方介绍，战略配售基金发售14天后，5只全部售罄，总规模约为600亿元，认购人数超过1000万人。在认购期内，平均每秒就有8位投资者购买基金，人均投入约6000元。按上述战略配售情况计算，此次受影响的基民数量超过1000万。
通过战略配售基金的方式参与打新的基民能退钱吗？
按照科创板规定，战略投资者应执行不少于12个月的限售期。和其他参与蚂蚁配售的战略投资者比起来，这一时间最短。不过加上前期准备时间，通过蚂蚁打新的基民，依然要等待18个月基金封闭期结束，才能够退出。
记者致电战略配售蚂蚁集团股票的5家基金公司，工作人员均表示目前基金已经成立，战略配售蚂蚁集团股票的部分不超过基金份额的10%，暂缓上市不会对基金的正常运作造成影响。
但目前各家公司战略配售蚂蚁集团股票的部分已经暂缓，后续怎么办还需等待上交所等相关部门的公告。
支付宝客服表示，基金的运作不受影响，后续如果有任何消息，基金公司和蚂蚁集团将会通过公告的形式进行披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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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南方周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