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星 王勇
传承一直是家族企业的核心话题，如何将家族企业顺利地传承给下一代是每个家族企业所必须面临的问题。创新作为企业保持长期竞争力的核心因素，对家族企业实现基业长青至关重要。最近的一些研究表明，家族企业的传承可以成为家族企业创新的一个重要契机。一些学者认为，家族企业的传承是创新的一个拐点，当新一代的继承者开始进入管理层时，可能会重新定位创新战略，甚至推动公司创新的进程和发展。
中国家族企业创新的代际动力
改革开放以来，经过40多年的发展，家族企业已经成为国民经济中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数十年的风雨兼程，第一代创业的企业家们渐渐老去，中国的家族企业进入了代际传承的高峰期。不同于西方的家族企业，改革开放后的中国家族企业传承时间较短，且第一代中国家族企业的创始人们经历了中国社会制度环境的一系列变迁，见证了中国从一个最不发达的经济体成长为当今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个体私营经济的地位也从原来的不被承认到成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在这个过程中，面对不确定的市场和制度环境，这些家族企业的第一代创业者往往在创新的策略上比较保守，偏向于对资源的积累，对公司的决策和投资进行严格的控制，加之他们往往具有超长任期，容易导致企业的僵化，阻碍对业务进行彻底改革的尝试。当新的时代来临时，他们可能无法完全掌握新技术或者理解新的消费趋势。加之，过去中国的家族企业常常扮演着中国制造的角色，过度依赖于低利润的制造业。随着人口红利的逐渐消失，中国正处在转型升级的关键时期，创新驱动已成为引领经济发展的第一动力。因此，过度僵化的经营策略很难适应当前新兴市场的需求。如何在代际传承过程中保持持续不断的创新活力是家族企业顺利传承、实现基业长青的关键。
与第一代家族企业创业者不同，中国家族企业的二代很少有贫穷的经历。由于上一代财富的积累以及独生子女政策，他们通常受过良好的教育，许多人拥有海外名校的教育背景，对全球新鲜事物和技术趋势更为敏感。随着新一代的管理层不断介入公司的运营，他们和前一代年龄、教育背景和生活环境的不同影响了他们的管理观念，从而使得企业在创新的意愿和能力上逐渐产生了代际差异。在这种情况下，新一代的家族企业传承者们的出现给家族企业的创新带来拐点。
接班人带来的创新拐点
新希望集团的刘畅从14岁起就在父亲刘永好的安排下留学美国，直到读完MBA后回国接班。在公司传承之际，公司正面临“多事之秋”。一方面，中国经济进入产能过剩、竞争过度的阶段，各行业利润率越来越低。特别是新希望集团所在的食品行业，还面临禽流感等突发事件的冲击，导致未来商业环境的不确定性加剧。另一方面，与父亲刘永好共同创业的公司元老年龄普遍超过50岁，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较弱。面对互联网给传统行业带来的冲击，企业转型升级的压力与日俱增。在这种情况下，刘畅的接班给新希望注入了新的血液，为其创新带来了拐点。基于其国际化的视野和对新事物的接纳能力，刘畅上任后加快了新希望的创新。一方面，加速推行全面信息化，将互联网思维与传统的养殖行业相结合，在产业链、管理和业务模式方面进行创新转型。新希望集团利用大数据监测市场的供需变化，指导农民将生产与市场紧密结合。同时组织专家远程对农民进行指导和培训，以较低的成本提升养殖业的科学化、专业化水平。另一方面，刘畅在父亲刘永好的帮助下挑选了一批以70后、80后为主的公司年轻骨干陆续进入管理层，让原来的创业元老退居二线。在新的团队领导下，新希望加快了国际化的步伐，先后将饲料厂从东南亚扩展到俄罗斯、波兰等欧洲国家，还收购了澳大利亚大型牛肉加工厂Kilcoy的多数股权，使得新希望集团迎来了“原产地+国际化”的新变化。
除了教育背景的差异外，新一代家族企业的接班人因为年龄、生活阅历、外部环境制度的因素使得他们与父辈在企业的战略方向、经营理念、用人原则等方面有不同的认知。这在给企业带来新的血液的同时也增加了企业创新的代际差异。当企业的主人从创业者变为守业者时，他们的管理方式也发生了变化。第一代创业者们个性鲜明，更喜欢事必躬亲，总揽一切。而第二代更习惯于授权管理，用制度化的管理激发主观能动性。
32岁的朱鼎健在接手父亲留下的观澜湖集团时制定了“五五计划”，对公司的战略定位和运营模式做了全面调整。不同于父亲坚持个人独资，朱鼎健引入了兰桂坊、华谊兄弟等品牌进行共同投资，拓展多元化的业务。父亲朱树豪时代的观澜湖只有高尔夫、综合旅游和房地产三个产业，以会员制经營将其打造成为一种奢侈品。朱鼎健接班后采用了全新的公众球场模式，将高尔夫推向大众，与此同时，拓展了养生旅游、商业地产和品牌输出等新的产业。在企业管理方面，朱树豪作为第一代创始人较为威严，在工作中亲力亲为，永远在第一线工作。而朱鼎健更加注重团队的合作，给年轻一代创造和发挥的空间。
此外，最近的一些研究还发现，新一代的家族企业继承人往往比父辈们更加注重“精益创新”，即在创新过程中减少不必要的浪费，通过优化创新流程，设计精益产品和服务等，在快速变化且竞争激烈的环境中生存和获利。一方面，他们通过细分市场、追踪潮流等手段，在了解客户的真正需求后进行创新，从而实现产品和市场的契合。另一方面，他们比父辈们更加注重创新环境的塑造，通过营造精益创新的文化氛围，让全员参与到创新的活动中去。
张蕴蓝在接班红领集团（酷特智能前身）时公司正遭遇服装行业内的结构变动，公司的300多家加盟商卖不出货，库存积压，纷纷申请退货。张蕴蓝不顾公司供应商和公司元老的反对，一上任就砍掉了三分之一的加盟商，引入互联网营销人才。尽管付出了业绩下滑50%的代价，公司却快速地向互联网产业转型，成功推出了全球互联网时代的个性化定制平台？ 全球服装定制供应商平台。张蕴蓝将客户的需求放在首位，通过平台提供的信息，紧跟潮流进行创新。此外，酷特智能以追求价值创新、科技创新、运营创新为基点，建立科学成长模式，铸就了独具特色的“红领管理模式”和品牌文化，将创新和成本控制完美结合，实现了精益创新。
创新障碍：代际冲突
虽然代际差异给企业的创新注入了新鲜的血液，但与此同时，这种代际差异可能会加剧二代与父辈之间的冲突，为企业的创新与传承埋下隐患。事实上，许多国内的家族企业往往缺乏对于继承人性格的培养，以及个性的塑造和家族企业文化的熏陶。一代的创业者们忙于创业，对子女缺乏关爱，常常将子女交由祖父母抚养，或是在初高中阶段就送他们去海外留学。长期在海外的生活学习，使得二代同家族之间的联系并不牢固，对于公司及行业的了解也较为有限。虽然他们拥有海外留学的经历，视野更加开阔，创新意识强，但是在读书期间较少参与公司的事务，缺乏职业技能、专业能力的培养。回国后，一些人有自己的想法，不愿意继承父辈的传统行业，更倾向于自主创业或从事金融、投资、股票类的工作。即使愿意回到家族的公司工作，两代人常常面临着文化、观念、实践经验上的冲突，很难达成共识，甚至因为长期缺乏沟通，出现与父母缺乏交流和信任的情况。这些问题加剧了代际冲突的产生，严重影响到家族企业的传承与创新。
廖韦佳是重庆小天鹅投资控股有限公司董事长廖长光和总裁何永智的独生女。廖韦佳从小由保姆照顾，15岁时就被父母送去美国念书，直到26岁结婚后才和丈夫一起回到公司接班。由于长时间在海外生活和工作，丈夫又是美国人，廖韦佳夫妇的思维方式较为西化，和父母传统的中国式思维存在较大的差异，加上长期以来生活在国外，与父母之间缺乏全面的沟通。当冲突爆发时，双方谁也撼动不了对方。廖韦佳夫妇回到公司接班后，即提出了一系列改革的方案，從“改善员工餐饮、住宿条件”，到“开通员工反馈机制”，再到“建议员工签署《道德声明书》”，几乎都遭到了父母的否决，认为他们不懂中国国情、太理想主义。在经营理念上，两代人的冲突更加明显。比如廖韦佳认为小天鹅应该专注于火锅这一个行业，将品牌做大做强。而廖长光夫妇却认为集团应该多元化，多涉猎有潜力的行业。在一些具体项目的实施过程中，双方在理念上的相左更直接导致了项目进展的迟滞和成本的增加。如在做一个老重庆美食博物馆的项目时，廖韦佳想要做一个完全现代化的博物馆，装修和设计都采用欧美的现代化风格，而母亲何永智却希望博物馆能包含更多的传统元素。因此在博物馆的装修上就产生了很大的分歧。因为意见长时间不能统一，设计师和项目管理人员不知道听谁的，导致项目被耽搁了三四个月。最终，博物馆还是按照何永智的意见进行装修，廖韦佳负责博物馆的运营。
随着两代人摩擦的不断加剧，廖韦佳夫妇非常痛苦，发现很难适应中国家族企业的经营和管理理念，自己所付出的努力和建议也得不到接受。因此在2010年时，廖韦佳夫妇选择离开小天鹅，进行自主创业，创立了时尚茶饮品牌“嫩绿茶”。在创业初期，因为不愿再向父母借钱，廖韦佳夫妇一度遇到资金困难，有的店开了不赚钱，有的店要调整思路，公司开始在银行贷款，甚至差点去抵押了自己住的房子。经历过创业的种种挫折和困难，廖韦佳逐渐理解了父母创业的艰难，与父母之间的交流也逐渐加深。2012年之后，经过一步步的探索、试错，“嫩绿茶”的品牌得到了社会各界的认可，成为了中国现代茶的开创者之一。如今廖韦佳已经重新回到了小天鹅接班，同时管理嫩绿茶和小天鹅的部分业务。经过创业的洗礼，廖韦佳更加成熟，各方面能力有了质的飞跃。看到女儿出色的创业成绩，母亲何永智感到非常欣慰，开始逐渐放手让女儿从餐饮、宾馆和工厂项目，最后到小天鹅火锅，一步步接管公司业务。
当前，国内的家族企业正处在传承与创新的双重压力之下，一方面大部分家族企业进入一二代更替的密集期，另一方面中国经济发展进入结构调整期，以互联网和大数据为代表的新兴科技给行业带来了颠覆效应，使家族企业面临创新的压力。在这种情况下，家族企业的传承给企业的创新战略带来了新的拐点。以二代为中心的高管团队给企业注入了新的血液，使得家族企业有机会以传承为契机，通过对企业资源进行重组和更新，推动公司的创新发展。但与此同时，代际差异和缺乏对继承人的培养塑造可能会加剧企业传承期间的冲突，甚至导致企业传承的失败。因此，如何利用传承的契机进行创新，并且减少代际差异在企业创新中的内耗，使企业在代际传承过程中保持持续不断的创新活力，也应为各界所关注。
注：普天星为英国胡佛汉顿大学商学院在读博士研究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