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桃
搬到美国头几年，一家三口的食材，绝大部分是在各大连锁超市和中国超市购买，一年四季，各个超市的食材几乎千篇一律，作为主妇常有泄气之时。开始逛农夫市集后，生活终于有了惊喜。春天有机会买到嫩绿幼长的小韭菜、水灵如葱头的小白萝卜，秋天有冬瓜、蚝菇，还有柿子、洛神花。后来，每到一处旅行，我们总会想办法逛逛当地的农夫市集，买点食材或农副产品，回到民宿做一顿饭，过一天在地人的生活。我们试着用这种方式，走遍了美国的十几个州，即便是几天的旅途，也可以从不同农场的蔬果里，看到不一样的地域风情。
农夫市集，娱乐卖菜两相宜
在过去的二十几年，美国的农夫市集发展迅速，根据美国农业部统计，从1994年的不到2000个，发展到现在的8600个。
我居住了六年的佛罗里达州盖恩斯维尔市是一个只有十万人口的小镇，就有至少三个人流较多的农夫市集。其中联合街农夫市集和黑尔村农夫市集分别建于1996年和1998年，阿拉楚阿县农夫市集建于1991年。
这三个农夫市集也有各自不同的特点和使命。
联合街农夫市集位于盖恩斯维尔市中心的Bo Diddley Plaza，每周三下午四点到七点，风雨无阻，全年开放。因为靠近市政厅和图书馆，周边有许多文创小店和餐厅，这个广场经常举办许多休闲娱乐活动。
联合街农夫市集创办的主要目的有两个，一是为本地的农夫提供一个新的渠道贩卖农产品；另一目的是为本地市民提供一个家庭娱乐的好去处。这也是吸引我每周带孩子去市中心逛市集的原因。
孩子们在广场中间的草坪玩球、打滚，在现场乐队演出的带动下，跟随音乐摇摆，结交同龄的小朋友，而父母也就获得片刻放松，趁机采买新鲜蔬果和面包、熟食。
黑尔村（Haile Plantation）是一个位于城郊的高级社区，在村中心有一条主街，周边有本土文创小店和餐厅。黑尔村农夫市集每周六上午开放，更像是一个村民们聚会和交流的场合，小贩和消费者可能就是住在隔壁的邻居，坐在隔壁桌吃早午茶的可能就是每次开车路过都会打个招呼的陌生邻居。市集鼓励更多的村民自己耕种，提供种子和耕种经验支持，让整个社区更加健康永续地发展。
阿拉楚阿县农夫市集原本也在市中心举办，后搬迁到了城市的北面。因距离较远，我只去过三次，发现这里相较其他两家有更多的蔬菜水果摊贩，种类也更丰富。现场没有音乐，人流相较其他两家更少，每个人都带着明显的目的，就是来买菜的。把孩子放在推车或者手拉小车里，背着环保购物袋的父母匆匆买完蔬菜就离开了。这里的菜价相较于其他两家更为便宜。
脉脉温情，相似的生活理念勾连相似的人
聯合街农夫市集因为交通便利，离家最近，我几乎每周都会到访。两岁的女儿每到周三都会心心念念这个可以唱歌跳舞、玩呼啦圈、吃冰激凌和披萨的地方。大人小孩都常常被现场的氛围感染，流连忘返。
因Bo Diddley Plaza日常有流浪街友在此游荡，居民们除了在附近吃饭或去图书馆借书，尽量避免在此地流连，以避免遭遇乞讨或暴力意外。但每周三走进广场的市集，却是热闹的平和景象。青年男女三三两两地坐在草地上聊天吃饭或者一起练双人瑜伽，梳着脏辫的嬉皮士即性起舞，有时候又看到他在角落卖时令的绿壳椰子。
坦诚地说，这里的菜价相对大型连锁超市，确实是相对较高昂的。但是，与农夫们直接打交道，往往有超过买与卖的温情和惊喜。我常常在两家小型农场摊位买菜，他们经常会卖一些亚洲蔬菜，菜价相对便宜。其中一位摊主叫做鲍勃，我有一次逛到最后才到他的摊位，身上仅剩两美元现金，买了我需要的韭菜黄。可是高丽菜看着非常鲜嫩爽脆，我犹豫不决该怎么分配这两块钱。他得知我的困惑，让我把两样都拿走，下周来市集再把钱给他就好。
自从长大离开小村子，我就再也没有过赊账的经历。仅仅买过几次菜，混了个脸熟，鲍勃就可以给予这样的信任，让我分外感动。此后，每周我都带着零钱准备还给他，但是，鲍勃却久久没有出现。一直到第二年开春，他才带着几十瓶鲜花再次现身市集。他早已经忘记赊账给我的事。他说，头一年冬天太冷了，他工作的农场只有农场主老夫妻两人和他，他从年轻的时候就在农场工作，现在年纪也大了，冬天没什么收获就索性不出来卖菜了。我们交换了名字和彼此的经历，之后数月，鲍勃不再出现，他的摊位也被其他熟食摊位取代，让我有些怅然若失。
像本地人一样，听一个老种子的故事
美国的大都市几乎都会有一两个开在市中心的农夫市集。在高楼林立的繁华街区，露天的农夫市集仅仅凭着多彩鲜亮的蔬果鲜花，就足够吸引游人的目光和脚步了。纽约市联合广场农夫市集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代表。
2019年8月，纽约街头热浪盈沸，我们穿过拥挤的人群，快步走到联合广场，躲在农夫摊位的帐篷阴影下歇脚。卖香草茶的小姐姐看到我们似是中国人，就从茶开始聊起天来。她卖的花草茶许多有疗愈身心的效果，现场试喝了几种以后，我们买了几瓶她的“明星茶品”，有助睡眠的薰衣草茶和暖胃的柠檬姜茶等。
夏季是美国北方最好的季节，农夫们收获累累。市集摊位大约二三十个，一圈逛下来，不止可以买些蔬菜水果，面包果酱，经常还能听着现场音乐，喝杯咖啡，吃点水果和熟食，吃完还会被引导到垃圾分类区丢垃圾，有志愿者在介绍纽约市的垃圾分类和回收系统。一两小时后，吸满了自然能量的游客和纽约客们又可以汇入地铁分散到城市的各个角落。
像联合广场农夫市集这样规模的农夫市集，纽约市有五十个，均属于一个叫耕种纽约Grow NYC的非营利组织，统称为绿市集。每年旺季，每周会有超过五十万人次造访绿市集。一年合计有三百万纽约人参加市集和活动，占比超过纽约市人口的1/3。可以说，逛农夫市集是最在地又最便捷了解纽约的一种方式。
绿市集目前有250个家庭农场摊主，100%卖的是农夫自己生产的农产品。他们基本上都是来自纽约市周边150迈范围内的中小型农场。可以想见，他们的产品和大型连锁超市里销售的完全不一样，也很难在美国的其他地方买到。如果你愿意攀谈，还可以跟农夫们学到一两道本地菜品食谱，了解一两个本土老番茄、老玉米的种子传承故事。
农夫市集可谓是了解一个城市的城市文化和历史最重要的一站。
买食材做美食，做一日在地人
西雅图派克市场位于西雅图市中心，是西雅图最重要的观光景点之一，每年有100多万名游客到访。市场始建于1907年，最早就是本地生产者出售农产品给消费者的交易场所，二战后衰落。后因为本地建筑师的呼吁，市民们成立保护和发展机构，以市民力量在原建筑基础上，再造了一座集农夫市集、海鲜市集、手工艺市集于一身的综合市集。周边还有200多个各种类型的收藏、古董店铺和超过80家餐厅，以及多达240个街头表演者。
远远望见派克市场的大招牌，跟着人群像水流一样流动到市集前大街上。十月上午的阳光下，海风习习，每数步就有一位街头艺人在表演。一走进市集，几十个摊位上怒放的鲜花和各种手工艺品，整个身心都沉浸在赏心悦目之中。每天上午固定时间，海鲜市集上演有一场飞鱼表演，摊主们像身手不凡的灌篮高手在游客们的掌声和相机咔嚓声中，把一条条鱼隔空抛到同伴的手上。
蔬菜水果类的摊位上颜色饱满、来自世界各地的水果像油画一样挑起食客们的味蕾。即便什么也不买，市集前大街上遍布的烘焙店、巧克力工坊、咖啡店总能召唤出人们的口腹之欲。隐藏在市集后侧的特色小店、餐厅，也让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在这个有着一百多年历史的移民城市里，找到属于自己故乡的记忆。
作为旅游景点，派克市场的感官体验绝对让人不虚此行，何况还有海边美景作襯。又一个阴天的下午前来，我才感觉到派克市场作为农产品集散市场的本来面貌。临近收市，早上10美金一束的花半价抛售，生鲜摊位的小贩们也没有了早上的活力，穿着职业装的白领和推着自行车的市民进场买菜，趁此机会与商贩们讨价还价一番。当天的生鲜农产若没有售完，会统一送到西雅图食物银行交由他们处理。我以满意的价格买到了之前就想买的蛤蜊、新鲜香菇和青菜，带回租住的Airbnb 短租房屋煮了一菜一汤，安顿一家人。
芝加哥是美国第三大都会区，被称为美国的美食麦加之城。城中的绿城市集（Green City Market）在全美各类最佳农夫市集评比中，总能排到前十位。绿城市集是全美第一个要求所有小贩都取得全美第三方认证的市集，这些认证机构都是在动物和环境保护领域享有声誉的专业机构。
这里除了有友善环境的农产品和本地产熟食，消费者和游客还能买到本地烘焙的面包和周边农夫种植的蔬菜和香草。和许多农夫市集一样，这里有大型超市里难得一见的特产，比如麋鹿肉和自酿威士忌等。
他们对接本地的生产者与本地的主厨、餐厅、食物机构和公众，还以高质量多类型的产品吸引了每年十多万游客到访，运用各种教育手段和课程，让他们的受众珍视本土、新鲜、永续生产的价值。因此，绿城市集被称为全美最佳永续市集。
就像绿城市集最早建立在芝加哥大剧院旁，我们在到访芝加哥菲尔德自然历史博物馆时，也发现周边广场在周六下午有一个小型的农夫市集，除了几个贩卖蔬菜水果的摊位，和本地机构、企业的展示摊位，现场还有乐队表演和适合孩子们的户外游戏。
类似的农夫市集在我们暂居的海德公园附近举办，很适合大型超市和街角小杂货店覆盖不到的区域。因为摊位少，居民反而可以在购买蔬果时和小贩们多聊几句天。
芝加哥的农夫市集在谷歌地图上有显示的就有将近20个，整个城市对新鲜蔬果的需求可以想见，最重要的是，农夫市集无论对于居民还是游客来说，都已经成了一种健康、友善且带来无限欢乐的生活方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