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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办万人宴

巧办万人宴

申之珉

一、万人宴难煞新丰楼

民国初期是个动荡的年代。自窃国大盗袁世凯下台后,这中华民国的大总统就像正月十五晚上的走马灯似的换个不停。1924年10月,直军第三军总司令冯玉祥将军率部杀入北京,废去了贿选当上了民国大总统的曹锟,还扬言要处决三个人——曹锟的四弟曹锐、财政部长王克敏、总统府收支处长李彦青。消息传出,曹锐自吞大烟膏身亡,王克敏早早躲进了一家外国使馆,只有李彦青藏在了前门外煤市街南口新丰楼饭庄大掌柜汪恩甫处,本想避过风头再男扮女装逃出北京,不料走漏了风声,被冯玉祥、宋哲元抓住,当场枪决。新丰楼大掌柜汪恩甫因窝藏逃犯本该一同治罪,后因大把大把地花钱,最后由宋哲元出面讲情,令其承办南口劳军酒席代为赎罪。定于十一月初十中午在南口军营摆上一千六百桌酒席,每桌为十人,席上至少有八盘八碗,鸡鸭鱼肉缺一不可,每桌按三十元计算,由军需处开支,超出自补。如有一丝疏漏,定杀不贷!

汪恩甫接到命令,忙把新丰饭庄各部门大小管事及厨师伙计叫到了一起开会,他把这南口劳军的指令一说,大伙可就纷纷叫起苦来。账房先生拿着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遍,苦着脸说:“一千六百桌,每桌十人,就是一万六千人,也就是说至少得预备一千六百张桌子,一万六千双筷子,每桌八盘八碗,各为一万二千个,如果这些家伙买齐,上面拨下来的四万八千大洋伙食费,光买这些都不够。”

厨房的管事紧跟着也搭上了话:“这些大兵,我可没少伺候,性急得很,饭菜晚上一会儿,就吹胡子瞪眼摔桌子打板凳的,一旦饭菜不合他们的胃口闹起来,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厨房管事话没讲完,负责后勤采购的总管扯起山东大嗓门叫了起来:“你们那点困难,俺看都没啥,关键是俺那一块可受不了咧。这一万六千大头兵光站在这儿也得有十几亩地大,俺在哪儿给他摆席去?南口军营俺去过,就那几间营房,一上桌连五千人都坐不下,总不能让他们在露天吃饭吧?初十那天万一下雨,这些大兵不用板凳砸俺才怪咧。要是搭棚建房的话,大伙想一想,今天都二十九了,满打满算也就十一天时间了,还得支锅盘灶架案板,俺的娘呀,打死俺也忙不过来呀!”

汪恩甫本来对接这事心里就没数,再经大伙你一言我语地这么一讲,更是没了主意,哭丧着脸连连朝众人作揖说:“诸位老少爷们讲的都是实情,可事到这节骨眼上,你是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呀。诸位看在咱们多年共事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只要能平平安安过了这关,我汪某决不亏待大家……”

汪恩甫连哀带求地讲了一遍,见大伙还是不吭声,急得是捶胸顿足,扯着公鸭嗓子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嘴里还一个劲儿念叨:“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难道你们就真的这么见死不救吗?就眼睁睁地瞅着我像李彦青那样枪毙在大街上?你们到时一拍屁股走了,丢下我一家老小可怎么过呀……”

汪恩甫哭得正伤心,就听有一人说道:“汪老板不必伤心,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这事儿咱们再商议商议,我想总会有办法的。”

二、栾蒲包临危受命

众人闻声望去,见讲此话的是前堂管事栾蒲包,不由得眼前一亮。这栾蒲包本名叫栾学堂,出生在山东福山县浒口村的一个贫寒之家,十岁时只身流入京城,只因他经常身披一块蒲包片沿街乞讨,于是栾蒲包便成了他的绰号。他十四岁经人介绍,在新丰楼饭庄做了名小伙计。由于他聪明好学,脑筋活络,且能言善辩,处事不惊,给主人化解了不少险情,几年后便被汪恩甫破格提拔为前堂管事,逐步混成了一个小有脸面的人。

汪恩甫见开会从来都默不作声的栾蒲包讲了话,便像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连声说:“栾管事,栾爷,您是有名的活诸葛,有什么好主意快讲吧!”

栾蒲包轻轻摇摇头:“好主意我一时也讲不上,可这劳军的事既然定了下来,那就是非干不可了。干好了,咱新丰酒楼也可借此名扬四海,威镇京城。即使一旦有些差错,也不会像您讲得那样拉出去枪毙。因为这冯玉祥、宋哲元都不是随便杀人的官,他们这次打进北京,不就只杀了李彦青一个人吗?虽说你同李彦青关系不错,但毕竟是个开饭馆的生意人,一没偷二没抢,又没得罪过谁,他们干吗非杀您不可呢?”

栾蒲包这番入情入理的话,使本来十分紧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栾蒲包又讲:“刚才老几位提出的困难和问题,我看十分必要。只有提出问题咱们才能想法克服它。先说买家什这事,我首先就认为不妥,花钱不说,过了初十,这些东西咱们又如何处置?不如将这‘买’改为‘租’。”

“租?”大伙闻听心中一亮,纷纷议论起来。汪恩甫此时睁大了双眼,唯恐漏下一个字,急不可耐地说:“大伙儿先静一静,听咱栾爷继续讲下去。”

栾蒲包呷口茶水,顺着自己的思路说:“听老辈人讲,自打老佛爷那会儿,咱们京城有钱的大户人家都兴办堂会,堂会的饭菜宴席都是由各大饭庄承办的。据我所知,什刹海的‘会贤堂’、地安门外大街的‘庆和堂’、东城金鱼胡同的‘福寿堂’、钱粮胡同的‘聚寿堂’、五老胡同的‘颐寿客’、西城阜城门内大街的‘万寿堂’、锦什坛街的‘富庆堂’、前门外观音寺的‘惠丰堂’都曾办过上千人的宴席。依我看,这南口劳军同办一个大堂会没多大差别,他们既然能办上千人的,我们为何就不能办上万人的?”

汪恩甫连连点头说:“对对对,这办堂会的事我见过,他们是在院内摆桌,咱们就在南口军营操场摆,又整齐、又热闹……喂,栾爷,您还没讲这如何‘租’呢?” 栾蒲包轻轻一笑:“刚才不是讲怕初十那天下雨吗,咱们就花些钱请城内棚铺在南口军营操场上搭上几座临时大棚,租他们的材料,用他们的人手,咱们只管验收,用完让他们一撤,不费咱们一点力气,这叫租棚。不是人手不够吗?这城外有几十家‘跑大棚’的,他们专门承办民间的红白喜事,有现成的桌椅板凳锅碗瓢勺,做饭的厨子、跑堂的伙计,咱们捡好的一起租他们的几伙。如果他们的锅小,咱们干脆把城内城外干果铺炒栗子的大锅铲子也租它几副,这就叫‘租厨’‘租锅’‘租人’‘租家什’……”

大伙听完,个个喜笑颜开,不约而同地鼓掌叫起好来。汪老板更是激动,他站在椅子上挥着双手扯起那破嗓子吼道:“栾爷的主意太妙了!俗話说得好,‘军中不可一日无帅’。我宣布,咱们栾爷今天就算是坐了中军大帐了,他就是诸葛亮,我是刘备,诸位都是五虎上将,咱们一切都得听从他的调遣。打这会儿起,咱们一律都叫他栾总管,大伙听明白了吗……”众人一听都随声附和起来。栾蒲包见汪老板和大家的态度的确真诚,便也就不再推辞。他先派人到各棚铺、干果铺及“跑大棚”的地方摸摸情况,然后又专门把采购、厨房等几个部门的人留下来和汪老板商议如何制定下月初十的菜谱。

栾总管呷了一口茶,忧心忡忡地说:“前面讲的那些事,其实都是场面上的粗活,依我说,制定菜谱才是头等大事。俗话讲‘一饭难称百人意’,这菜如果做得不合适,一人闹百人哄,冯将军发了脾气,这局面可就不好收拾了……”

几个掌勺的大厨师刚才没轮上讲话,此时一个个竞相发起言来。一个说:“栾总管不必担心,这些大兵我看不难侍侯。他们平时待在兵营,天天吃的是没滋没味的大锅菜,行军打仗走哪儿吃哪儿,没吃过什么好东西,只要大鱼大肉地管够就行,不会有多大事。”另一个厨师说:“我以前也侍候过不少大兵,营长以下的都爱吃家常饭,越香越好。有一回我给他们上了盘海参鱿鱼,他们不仅不喜欢,还骂我们是用便宜东西胡弄他们咧。”

大伙一听全笑了。俗话说无商不奸,汪恩甫此时的奸商本性就又露了出来。他暗想:“如果照这么算法,劳军的伸缩性可就太大了,军需上每人给开三元,这一万六千人就是四万八千元。如果能从每人身上扣出个一元半元的,就是万儿八千大洋呀!”于是便顺着厨师的话说了起来:“对对对,冯玉祥、宋哲元不是说每个席面要八盘八碗吗?咱就给他上个‘猪八样’,什么红焖肘子,荷叶肉,米粉肉,红烧肉,四喜丸子,再加上整鸡整鸭整鱼的这么一上,准保让他们吃得满嘴流油。”

汪恩甫之所以这么讲,是有他的小九九,因为席面上这些东西的价格要比燕窝、鱼翅之类的海鲜成本低得多。众人听他讲得在理,也纷纷点头称是。只有伙房管事有些担心地说:“军官们也不是一色的大老粗,上次几位军官来咱这吃饭,言谈话语中显得挺有学问的。一来就点了鱼翅、燕窝、乌龟蛋汤之类主贵玩艺儿,口头上还挺刁,挑了我们厨子的一大堆不是。如果冯玉祥、宋哲元队伍里的军官也有这样挑剔的主,一旦他们发起难来,我们又如何应付?”

大伙一听也觉得这事挺挠头,栾总管想了想说:“真有这样的客人倒也不害怕,给他们单独上桌,派好厨子专门侍候他们也就是了。只是我们最好能先摸摸底,把我们的计划给他们管事的讲一讲,只要他能点点头,这事就好办了。至于军官席,我认为咱们最好能上一种他们都没吃过的风味,这样伙房做起来可就省事多了。”汪恩甫在京城开饭庄多年,深知这宴席的规格。他计算一下,这一万六千人的队伍中,少说也得有几百个军官,如果都上海鲜,那成本就高多了。正踌躇间,经栾蒲包这么一启发,拍手叫道:“栾总管这主意妙。缸瓦市的沙锅居不是刚推出个‘烧燎白煮席’吗,一席共有二十四道菜,一色的猪下水,样样精细,肥而不腻,可口宜人。这些军官们保证连听都没听说过,咱们就给他上这个……”

就这样,大伙你一言我一语的,便把南口劳军的事基本定了下来。可讨论到让谁去部队交涉时,大伙都哑了口,谁都不愿意去同这些大兵们打交道。正作难时,突然见一队士兵簇拥着一位名军官走进了大厅,高声叫道:“喂!把你们掌柜找来!”

三.栾蒲包巧办万人宴

汪恩甫让大兵吓怕了,一听说找他,吱溜一下就躲在了人后,还是栾蒲包胆大反应快,嘻嘻哈哈地迎上去打招呼:“诸位军爷请上雅座,用什么菜尽管吩咐。”说罢转身吆喝道:“给军爷上茶!”

那名军官看来是位面善之人,他一摆手止住说:“军务在身,不必麻烦。兄弟姓王,是宋将军手下的军需官。奉冯将军、宋将军的命令,前来同贵店具体磋商南口劳军一事。我们二位将军一向爱兵如子,所以让兄弟我先来了解一下情况。”

汪恩甫一听,这才放下心来。他一面让众人照应好众士兵,一面单独把王军需官请到了单间,将栾蒲包等人商定的计划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王军需官点点头说:“你们的主意不错。这‘烧燎白煮席’,连我都不知道是个啥玩艺儿,估计冯、宋二位将军也没吃过,军官席上来这个肯定不会出问题,士兵弟兄们席上的‘猪八样’也能一炮打响。只是有一点咱可是丑话说到头里,这碟碗里的分量要足,不能光顾赚钱,降低质量,如果弟兄们有了意见,你我可都脱不了干系!”

汪恩甫一听,故意装出一副可怜相叫起苦来:“天地良心,这次劳军小店不赔痛就谢天谢地了,还敢赚钱?”说罢将租棚、租人、租家伙的难处添油加醋地夸大一番,末了又试探地说:“这些跑大棚的人都是些见过世面的混混,软的欺硬的怕,见钱就眼红。他们听说我们有了难处,个个梗着脖子拼命地朝上抬价。您想,这钱都给了他们,弟兄席上能不受影响吗?您看能不能以司令部的名义发个文,让他们让让价?”

王军需官摇摇头说:“这司令部的文件可不是随便发的。不过到时我可以派弟兄帮助你同他们协商一下,不准他们多要,但也别亏了人家。”

有了这句话,汪恩甫就像捧了圣旨,他主动将租赁一事承担下来,其余的便全权交给了栾蒲包运作。

初十那日,冯玉祥、宋哲元二位将军驱车来到了南口军营,一进门便被那几座大棚吸引住了。只见这棚高大雄伟,五彩缤纷,外扎彩绸,四周悬檐。棚顶安有大型卷窗,随拉随开,四处通风;里面棚壁上镶有窗户,上面绘有各种花鸟图案,又好看又明亮;东南西北还开着四扇玻璃门,美观豪华,十分适用。军营四周上空还用气球悬挂着几幅“百战百胜”“爱民如子”及赞颂冯宋之类的醒目标语,让人看了十分可心。

更使二位将军高兴的是那一桌桌丰盛的宴席,不论是那浓香肥厚的“猪八样”,还是精美可口的“烧燎白煮席”,都让那些吃厌军营大锅饭的官兵们开眼开胃,赞不绝声。冯玉祥最为欣赏的还是那“猪八样”中的荷叶肉,肥而不腻,光滑宜口,色美味香,可總觉得有些名不副 实。宋哲元本是位儒将,为纪念南口劳军这件盛事,便顺着冯玉祥的心意改名为“南口肉”。从此,这北京城里各大饭庄又多出一道叫“南口肉”的名菜。

在栾蒲包栾总管的操作下,南口劳军顺利地结束了。他心中盘算一下,由于席面上大多都是些不值钱的猪肉,每桌成本也就是二十五块大洋左右,创去租赁的各项费用,这新丰楼饭庄少说也得赚个三千五千的。

其实,汪恩甫瞒着栾蒲包私下赚得更多,但他赚的都是些昧心钱。他打着司令部征用的幌子,对那些租赁的棚户百般克扣,处处刁难,动不动就用军队的名义吓唬他们,从中狠狠捞了一把。虽说冯玉祥知道此事后勃然大怒,狠狠处置了这个贪心的新丰楼掌柜。不过,栾蒲包能在短短的十天内操办了一万六千人的南口劳军这件事,却在京城一带广为流传,为他今后创办“丰泽园”饭庄,并将分店进入美国纽约,英国伦敦,法国巴黎,意大利罗马,日本东京等世界市场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插图/陆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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