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鹤权
当写下：父亲。
笔尖突然变得迟缓，沉重，
漫长的里程。
一个人老了，什么都在抽离
蓝天的深邃，满口烟气，
像几道掠过心脏的闪电
还有那些震颤。
它们弯弯绕绕，短小，
在远处的老树下微笑，
像一杯清水被阳光慢慢浪费掉。
月光如此美好，
不动声色地坐卧着
音乐不停种在耳朵里，
我就在窗前枯坐，
被折断成一节一节。
哦，父亲。此时当我写到，
胡须，云层，神谕。
沟壑，枯槁的身躯——
一条皱纹就扮成你的模样，
开到我的额头。
此刻，我坐在你面前
心中徒然而生巨大的悲伤。
再也不能
轻易地，把头拱入你的怀里
再也不能大声喊你的姓氏。
再也不能
兑现那些被灌溉的血，
不敢说现在的
我配得起你。我仿佛看见，
那眼仁又开始泛泪了
慢跑、小跑、奔跑，
再也不能喊破老茧交错的伤口，
再也不能……
说起这些，眼里便噙满了泪水
母亲，你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只有头发还有区别，
只有头发把我们分成了母子
多想能够慢下去，
认出身边沉默的人
母亲啊母亲，母亲没有声响。
村里有座山头，风轻水秀，大川横行
每年都有一些人悄悄入驻
一开始是在山脚，接着到半山腰
最后，已经到山顶。
这里，白雪扎堆出现
小摊贩们街旁照样叫卖着，雾气开始拉近
偶尔，还能看见
一片片凋零的花和镜片，从厚土里飞出
飞向野草外，飞向半黑半青的世界
我的姥姥，望着它一步步长大
如今，也和它融为一体。
——写给马尾第三代守塔人方陆明
火炬没收海上部分黑暗。雨没收
喜糖的定义
皱纹没收你的少年；里尔克没收
你的迷茫
童言无忌没收一份责怪
一叠票据单没收你的治愈力
孩子没收你的无意义抒情和羞耻
又一天。
你靠在窗边。把中年顽疾送回家送信的人走了
乌云收摊，营前港没收
一个人的旷野之悲
对它的熟悉来自祖父抽屉的胶卷
它有些旧了，像曾经那个云游在它影子上的人
它们借着风的摇晃，
一道低于野草。
选择了中年的门户一起跌落
它们都是真的，它们都曾有无限的清晨
露水迷离。
做着苏醒的准备
如今在山峦下比大象山更不语
幻想月圆是汉时，一镜青铜
幻想白鹿码头正在起雾
幻想我是感知云彩的人，
随时召唤一杯酒来
幻想秋风一吹，水就倒一截
幻想埋下一颗时间胶囊
幻想铜锈是铜的保佑者，
幻想目光的姿势如出一辙
幻想耳廓的指引已陆续关闭
幻想惭愧的语言，正承袭
一树又一树的花开
幻想过无数种见面的方式，幻想
像没预见的就那样遇见，
幻想雨水刷一遍天下透亮
幻想一生最后的扑倒广大无边
一早就开着轮船入海，
隔离在生活之外
风浪的抒情又起了，
动摇着船上的工具和喷嚏
他是大海的弃子，骨头像桶里的鱼
软弱无力。他来自崇武潮乐村
有时也拍拍肩头，一声吆喝就是
一座市场，盖住
跌落的鸟鸣
他给每一段航路都命名一个新名字，希望路
安康路，惠崇路……
一個又一个，立在昼与夜中招魂
月亮当空，这枚从电闪雷鸣手中
倒垂而回的虚词
刚放下一声长叹
又给妻子买了一束满天星
3982500589224
